历史

第六百二十一章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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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郭是不落间里的隐居所,世外桃源。来这里的人,都是选择忘记姓名,过自给自足的农耕生活。

忘记姓名的意思是,进了北郭,自己原来的身份,连同自身的负面性格都会被完全清除;因此北郭的村民,是真正意义上的善良友好。与不落间的其他区域只能接收人间生灵不同,北郭是唯一一块可以同时接收人间和不落间来者的土地。

因为北郭上,没有恶意,也没有**。

当你既没有什么**,也没有任何恶意的时候,你就只会平淡温和地活下去。

长乐现在住的屋子,严格来说,是三娘娘家的房子。

进入北郭的时候是夏天,长乐穿过路口大雾,头发挂了雾珠,挎着一篮子花儿,后面跟着一条瘦巴巴的小棕,像个邋遢的流浪儿。等卖完花儿,准备去远些的空地建房子的时候,就被三娘娘叫住了。

三娘娘和伯伯看她孤身可怜,执意要留宿一段时间。她却之不恭,也终于受了几天长辈慈爱,做了几天娇憨孩童。嬢嬢伯伯膝下无子,平素两人作伴倒是不寂寞,但免不得十分喜爱年轻些的孩子。承蒙错爱,长乐日日受着二老照料,光嬢嬢后院的土鸡就有一半进了我的肚子,后来还是她自己求着说留着过年再吃,才终于作罢。连带着小棕都跟着吃得膘肥体壮,皮毛油光水滑,看着威风凛凛,不复当日纤弱。伯伯念她采花危险,又开辟出一处小花园,撒了种子,时常浇水施肥,说等着花儿长大了,乐乐就不用出去跑了。

虽然过得安逸,但有些事终归不便。终于,长乐还是带着小棕请辞,说还是自己住更好些,准备去后边砍点树,搭个房子,这些日子实在叨扰。

“阿乐是大孩子了,要有自己的住所啊。”三娘娘冲她眨眼,“我年轻那会啊,也到处流浪来着,这不,遇见了你三伯伯的妈妈,给了我一间屋住。后来和你三伯伯一起长大,处出感情了,他对我又好,我也就在这扎根了。不管在哪儿漂泊啊,有个自己的窝才行。遮风挡雨,再破也是个家。”

三娘娘舍不得她,自行分出了一间屋子,院墙新开了门,又嫌以前的家具老旧,让三伯伯重新打了全套的家具。那两天她们不舍昼夜,砍了许多竹子,新竹床橱柜自带一股清香,小棕也获得了自己的清凉窝子;村里的人知道长乐要住下,陆续着意帮着添置了许多。她最终遂了三娘娘心愿,在隔壁做个随时可以蹭吃蹭喝的小邻,其实大多时间还同以前借宿的时候一样,饭点喊去吃饭,隔几日收衣裳去洗,还给小棕做了垫子,省得地上太凉;只多了中间一层薄篱,既为了划分空间,也为了方便联系。

今天带小棕回家的时候,三娘娘正在浇花,为了不让长乐出去奔波种下的花。伯伯同长乐一样不识花,当日买了些据说长成后极好看,但长势极慢又极娇贵难养的,得日日伺候,还被三娘娘打趣了一番,现在刚抽了茎,嬢嬢却更上心照顾起来,还给花园支了个棚子,生怕花儿冻死了。

而此刻,她抓着篱笆,仿佛是死死抓住了一个盾牌,她的腹部被贯穿开,撕裂了一个大洞,身下洇出大滩暗红。

“阿乐……”三娘娘气息奄奄,“快……快跑……”

她手里甚至还攥着一个水瓢。

“棕崽你去守着嬢嬢,看看伯伯在不在。”长乐刚想看看伤势,却又听到外面隐约传来嘈杂声音。

“我尽力。”小棕一跃而起翻过院篱,摇身长成两丈,占满整个院子,然后把三娘娘小心地平放在自己掌心,扯了布条缠绕裹住伤口。“你去哪??”他低头询问,却发现长乐已经失去踪迹。

进入北郭只有一条路。

长乐腾空而起,冲到了中央的街道。

路口有凶猛的风和浓雾。除非有不落间的引路人带路,否则势必会在路口迷失,永无离开可能。而一旦穿过路口,就会被清洗灵魂,获得一个毫无恶意的新身份。

北郭就是这样。没有被侵染的可能。

几千年来,她一直这样以为。

冬天的太阳向来没有温度,即使已到正午,也只是惨白的挂着,照着昏黄色原木混着黏土搭建起来的土屋,凌乱倒塌的摊子,和街道上横七竖八的尸体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味。

她今天难得早起采了花,去早市换了热乎的食物和许多新鲜的小玩意儿。村里的人一直待她都很好,顾念她年纪还小就出来谋生,总是找理由买支花,再什么都多给她一点——虽然这些都是假的,虽然她的身份也是假的;她刚来到北郭的时候只是为了调查一个案子,她知道这里的人都是被赋予的性格与记忆,但相处至今,她也确确实实认可了自己就是北郭的卖花姑娘。因为这里的人都很好,这里的人对她也都很好。

而现在,花儿散落一地,许多人拿了花,还没有来得及回家插在花瓶里,或者爱人的鬓角上;也有人把花儿珍爱地放在胸前的口袋,被胸腔的鲜血浸泡。

她拔下了头上的簪子,眼眶几欲要裂开般地生疼。簪子迎风而长,化作七尺权杖。她紧紧地握着。

街道上倏然起了旋风。

头发散开只一瞬,心脏就剧烈地跳动开来,耳边嗡嗡作响,眼眶充血。身上的棉衣仿佛浸水般沉重。她最讨厌湿漉漉的感觉。偏偏蟒蛇都是湿冷而滑腻,周围的空气就如同巨蟒裹缠一样紧贴压迫。长乐知道,这是她的身体在警告,她正在做极其危险的事情。

但她无法无所作为。

太阳迅速被阴云遮掩,刚刚惨淡的明亮全部消失,云间隐隐有电光闪动。

“擅自闯入者!”

她听到自己的声音,与平日毫无相似,混浊低沉,充斥着暴戾。

“滥杀者!”

她眼角流出鲜血,耳边已经没有其他声音,只有心脏跳动,闷如沉雷。空气中似乎没有了氧气,她呼吸急促,手指麻木,大脑渐渐被空白侵染。

小棕注意到了这些变动,也终于看到了空中的长乐。他试图阻拦,大声呼喊,但长乐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。

她努力挣扎出最后一点意识,发出最后一个命令。

“杀!无!赦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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